你問我許多問題，你要知道我對於將來的瞻望嗎？
      即使簡略地答復你，也不是容易應命的事情。大體說來，我的瞻望不容易很分明的表達出來，—有些還不
能公之於世。而且，我們的視線，要透過這瘋狂和沸騰的戰爭陰影，遠矚將來的開展，也非常困難，而這戰爭
，名義上並不是戰爭。我們在武裝糾紛的狀態之下，縱使能進行我們的復興事業，前途工作的艱巨，你也不難
想像罷！
      凡是日本軍隊鐵蹄所及，他們在我國，隨處都劃上了毀滅的創痕。不論我們的土地上、我們的心頭、我們
的意識裏，都留著這種不可磨滅的創痕，那是任你海枯石爛，都不會消滅的創痕。我不知道日本軍閥可曾考慮
到沒有？若使他們在中國，或在世界上，還稍稍存著挽回一些聲譽和地位的希望心，他們就應當立刻考慮到的
了。他們造成了無數銜冤飲恨、死於非命的死者，其中包括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物：有男、有女人、有幼孩
；他們還同時摧殘了古舊的城市、繁盛的村鎮、工廠、店鋪，以及許多人工作著的團體、學校和慈善衛生的機
關。你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瘋狂的屠殺和摧殘。可是在這嚴重的中華民國二十七年，也就所謂文明進化的西曆一
千九百三十八年，世上已沒有公法，沒有一個國家來制止或懲罰這種罪犯；也沒有一種國際的機構能實施牠的
功用。
      請想一想！這允許一切不人道行為的，「不宣而戰」的新方式，已代替了道義的存在，世上祇剩著象徵暴
力和黑暗的鋼刀。許多人都以為「拿刀的人將來還是要滅亡在刀鋒之下的。」這裏面能寄託著多少希望呢？他
們並且還祝頌著我們挫敵的刀鋒，能永遠支持下去。當然，這也不能不看作一種好意的慰藉罷。
      可是你問的是將來，將來的工作大概大部份是重新建設的工作罷。可慨的是，即使簡陋的重行建設，也得
費很久的時間。到砲火熄滅之後，我們就得立刻從事我們城市村鎮的根本建設工作，並且我們還需重行建設整
個的國家。炸彈不僅摧殘了我們的生命與建設，並且還動搖了我們國家機構的每一根纖維，所以到著手復興的
機會來臨的時候，我們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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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抓住牠，按著締造成偉大國家的計劃，勇往邁進，使將來世界上進步民主國的和平集團裏，我們也成為尊
榮的一員。我國的人民，在精神上，氣質上，天生愛好民主主義，所以我理想的目標，也是趨向於民主主義的
。如果我們得救，我們就有機會成為一個有組織的大民主國家。這當然要看民主主義是否能救援牠自己而定。
      激變的流行，似乎已進展到無論什麼地方，一切都不能有保障的程度了。一九一七年四月，美國威爾遜總
統光明磊落地致力於民主主義的維護，以援救世界。此後沒有多久，就有損害民主主義的整個驚人事實發現了
。結果自然很容易想像得到，許多國家，暗中雖潛藏著各種有力的巨流，而所謂民意，事實上還祇是高踞寶座
中者的意旨，不能發揮牠真正的力量。
      至於我們中國，對於現代國家偉大的特點，並沒有多少獲得的機會。我們自辛亥革命以來，內戰過多，即
使要把國家改造成一個大家認為平庸的共和國，也沒有充分的時問，或許我們太自滿於過去陳腐的光榮，用閉
門造車的聰明，假裝著能實施現代的制度和發明。閉門造車四個字是最適當的批評，因為我國的領土太大，鄙
塞的地方太多，而且我們也真有一道長城。總之，我們應當承認，若干年來我們想迅速達到成功目標，結果覺
得非常困難，雖則在未受日本侵略的阻遏以前，我們已抱著極大的希望心開始進行，而且奮勇地與困難相搏鬥
。
      我們工作的所以延遲，大部份實因我們民族的個性，不曾經過適當的淘汰，適當的磨鍊或洗刷；也從沒有
踏進過紀律的門閾。所以自去年七月七日以來，不斷地降臨到我們身上的燒殺和恐怖，在我看來，其中也未始
不帶著一些希望的成份，對於建造我們國家的前途，以及我們的國際態度，也未嘗是完全沒有用處的。若使果
真完全無用，那末我們現在所忍受的災患，結果將真成為天崩地裂的巨禍。
      我說過我們的希望，將循著民主主義的大道前進，可是我還得說明，當大家廣泛地堅決地希冀固守民主主
義的現在，有一派思想正在發展，他們用不耐煩的心腸，懷疑民主主義，還有人並且老老實實地問：「民主主
義的政府給我們幹了些什麼呢？」
      就他們的立場說來，這是自然而正當的問題。我們必須承認，各民主政府，並沒有做過實際有效的工作，
連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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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自己的利益都沒有做到。當然他們的誡懼不是沒有理由的，他們的態度若過分明朗，或許要用槍砲來保衛他
們的言詞。他們實際上不願戰爭，若使戰爭不可避免的要求，他們願作應付的準備。
      他們這種態度是很容易明瞭的，所以我們大部分有思想的人民，都不明瞭各民主政府，為什麼對於日本軍
閥的暴行無道，仍懷著畏懼心理，不敢切實地向她有所表示呢？結果，我們用了簡陋的武器，為了民主國家所
擁護的原則，為了國際條約和公法的尊嚴，同時為了自己的生存，這樣英勇地艱苦抗戰，反給民主各國冷酷地
丟在一邊。而更使大家迷惑的是，我們已被摧殘到了這個地步，而民主各國對於日本要求列強保守中立的讕言
，似乎還小心翼翼地願意去聽從。日本，用一種無辜者惻惻動人的姿態，向世界呼籲，要大家來幫助她的毀滅
工作，彷彿蠻橫地被侵略的是日本，彷彿是中國的侵略者屠殺了他們的人民，焚燒了他們的城邑，彷彿是濫施
轟炸的是中國的砲火和炸彈，又彷彿是被轟成了血肉模糊殘肢斷脰的日本的人民。
      我國那些對於跟隨民主主義步趨發生懷疑的人們，指明民主國家的所謂保守中立，是很可駭異的，事實上
不過縱容日本無節制地在她鐵蹄能及的我國領土之上，繼續廣泛屠殺和姦淫擄掠的兇行罷了。
      這些悲觀批評家所描繪的民主主義退化的陰鬱圖畫，同時使我想起了民主國家人民向我們所表示的無限同
情，這在我的心頭，留著很深切的印象。民主國家人民與政府之間，很顯明地有著區別，這許多人願意幫助我
們的好意，我們決不能辜負的，並且應當深深感謝他們。這種切實的同情，實在是一種最正確的國際反應，使
我們雖在形式上受民主政府和集體政府一一的遺棄，在精神上還能得到若干慰藉。
      然而可悲的是，民主國家的政府有時因為畏憚日本，因為仍惑於日本軍閥有勝無敗的誇言，就向日本的意
旨低頭。我們經過了十個月實力不均衡的戰鬥以後，很覺得這是怪事。可是，如果日本受到了各民主國無意中
問接的幫助，證明了她的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竟把中國征服了。結果，她的鐵蹄，她的炸彈，不僅在中國國
土上，留下了痕迹，許多西方各國的屬地，也難倖免。這是必然的。
      莎士比亞說過：「名望是一種虛偽的欺編，往往不副其實。」因此我們懷疑，日本真配以常勝自豪嗎？現
在提出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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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問題來詢問列強的竟是中國，這簡直是一個絕大的譏諷。論理，這祇該他們來告訴我們的。我們中國，在擴
大了範圍的國際戰爭中間，到底不曾有過經驗，祇是一個實力未充的新起的角色罷了。
      中國在艱苦奮鬥之中，看著民主國家所取的冷漠態度，人民的思想上即不惶惑動搖，也將發生一種顯著的
反應。因為這種袖手旁觀的態度，加強了這裏某一派人的懷疑，他們以為中國對於已經疲廢無用的國際聯盟，
是否仍要保持著陳腐的忠信，或者，中國是否仍舊要繼續在那班態度突然變成虛偽的城裏哥兒眼中，像一個愚
蠢的鄉下兄弟，一味小心翼翼，努力追隨著他們早就認為不值一顧的原則。
      最奇怪的是，因為中國固執地信仰著國際聯盟和牠的支持者，結果卻把牠從崇高的理想主義的寶座上拖了
下來，而聲言擁護牠的保育者，於是就狼狽躲避在所謂「現實主義」的窟穴裏。「主義」這東西，多少有一些
用處。並且，牠們還變成了一種流行的風尚，或許可以說是傳染病罷？若干國家有時忠誠於某一種「主義」，
有時就提出了另一種，全看他們的方便，加以選擇。其餘所謂民主主義的國家，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上去，可
是如今，那可笑地被稱為「現實主義」的花式，正是最時髦的東西，他們該擁護牠，決定採取這最新穎的裝飾
了罷？
      請看過去二十年來，民主主義的觀點，有著多麼顯著的轉變。威爾遜總統曾經宣稱「權利比主義更可寶貴
」，跟著這宣言，美國加入了歐洲的協約國家。國際聯盟所提倡的集體安全，未能按照威爾遜總統所規劃的程
序進行，因為只有程序，而後來缺少必需的贊助。所以若干國家為了要獲得他們「合法的權利」就重整起軍備
來，並且有的公然表示著征服的野心去侵略鄰邦，而許多國家也就不得不加以承認，正像海立法斯說的：「國
聯的原則固然重要，而和平更重要。」前者是理想的，後者是現實的。總之，所謂的時變境遷了。在一九一七
年似乎道德主義還吐著光芒，而到一九三八年，現實主義的光輝，就壓倒了一切。
      在這特殊的「主義」掩護之下，民主各國就能利用牠來遮蔽許多罪惡。無怪我們中國，就有人這樣說：如
今民主各國，對於如何自脫於與弱國的關係，如何諉卸他們對於貧瘠部落所負的責任和義務，都已發明了一種
方便的途徑。中國方面並且有人還譏刺民主國家說，當他們「嘭」的一聲關上大門的時候，好像還聽見他們鬆
了一口氣似的說道：「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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