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鮑羅廷談話的回憶 中華民國六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

      一、一七七六年,在賓夕法尼亞,紐約及新澤西各州的半數美國人,皆忠於喬治三世。一四八大多數殖民
們認為獨立是長老會教徒的陰謀。
      二、迄至一七七六年,美國人雖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民,而在西方世界繳稅卻是最少。住在英格蘭的英國
人所繳的稅與殖民地拒絕的稅額一樣。所以殖民們聲稱他們受到虐待乃是捏造之詞,只不過是少數懷恨英格蘭
的領袖抗命的藉口而已。
      三、所謂革命戰爭,幾乎完全是在新英格蘭以外的中、南部各殖民地進行,與其謂為革命,毋寧說是一場
內戰,那裡至少有一半深願受喬治三世及英國國會的統治。
      他繼續談到更多的史實:
      課徵印花稅乃為支付駐防於新大陸的英軍經費,殖民們要求這批英軍來保護他們,以防打家劫舍的印第安
人及加拿大境內的法國人。可是這位蓄意煽動者卻稱這些暴亂為反抗暴政。保羅• 烈韋爾從岡布里騎馬至勒星
敦,警告大家,英軍即將來到,這是極富戲劇性,事實上並非如小學的教科書中所言完全成功。報導美國革命
爆發而時常引述的「槍聲震全球」,開始時只是零星的槍聲而已。著名的波士頓茶葉黨人將幾百箱茶葉由船上
投入海灣,他們插著羽毛,披著鹿皮,塗著花紋,是想把責任推在無辜的印第安人身上;派屈克•亨利那句響
亮的名言「不自由,毋寧死」,令人難忘,但他卻是一個做乾貨生意而獲利的商人,他覺得英國的關稅太重,
剝奪他的利潤,使他不悅,所以祖國變得令人無法容忍。專門寫小冊子的托馬斯• 潘恩,他撰寫的「常識」及
「危機」兩書,文筆火辣,足以警世,因而聞名。竟然由於缺乏常識未能辦好自己的事,而破了產。他在英格
蘭家鄉婁斯市了無成就。保皇黨人認為潘恩的本姓該姓「痛」,是個真正令人頭痛的人。他脾氣壞,極少人能
與他處得來;而且他自己的私人名譽也不太好。又據傳說,貝蒂• 羅絲曾用她的裙子製作了十三州的第一面國
旗,其實她根本就沒做。必須記住,還有許多人士積極反對獨立。賓州的約翰• 狄更生一開始就在第二屆「大
陸議會」中,向湯瑪士•傑斐遜起草的獨立宣言作最後的抗議。那時,簽字的人僅有約翰• 考克,我們現在見
到的,其他人士當時對獨立並無真正信心,為明哲保身保家,不如慎重將事,暫時不簽;他們在很久之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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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在這項「煽動性的文件」上簽押字。漢考克有他充分的理由反對英國皇室,因為殖民地海關扣押了一艘「自
由號」輪,在船上破獲他走私的麥地拉酒。
      至於像傑斐遜、亞當斯、麥迪遜及賓州各市議會議員等,固然照著民主政治思想所宣佈的一樣,將人人的
平等的權利說得天花亂墜,而他們自己卻是大田莊的主人,覺得繼續將黑人作為奴隸來買賣,在身心上並不矛
盾和內疚。將美國開國祖先們列為真正的大偽善者,寧非更接近事實嗎?大洋兩邊的著名歷史家已經記載,美
洲殖民地之反抗,並非由於信仰個人政治與社會平等的原則,雖然它終於具有共和政體的外觀,也因而有其一
套花樣。因為就基本上說,美國革命乃是較少數高貴資產階層人士的不滿,他們和相當數目附和的少數派,一
起成為領導人物。這些領導人物中,很多對民主政治的原則既無信心亦無信仰,也不喜愛其錯綜複雜的境界。
他們的態度是:任何工具,不論它是實質的,理論的,辯證的,抑或演繹的,祇要運用方便,就是一種促進生
活方式與環境的良好手段。
      這是共產主義為什麼透過偽善之殼,去觀看外界,以及它覺得十八世紀自由份子所幹的小玩意兒後來在美
國歷史教本中奉若神明,令人可笑的原因之所在。如果對美國兒童說美國自由派人士在精神上是既墮落又腐敗
的話,幾乎是不錯的。他們墮落,是因為他們曾發奇想,任意巧妙地運用種種觀念,以迎合他們當時的目的。
他們自己腐化,但為自己強辯,和推廣他們的思想。這些十八世紀的自由派,耽溺於不同程度的狂想,信口開
河製造一些理由,去攻擊或支持某一種立場,即使此舉是邪惡或者是不切實際,他們也是如此。他們的觀念往
往會和他們以前的主張自相矛盾,因而,他們本身會產生嚴重的意識型態衝突。他們深知此點,乃肆意作狡猾
的詭辯;或乾脆厚顏無恥地否認;或佯裝出於引證有誤或誤解;或採用論理學的「命題作用」,既不承認對,
也不承認錯。換句話說,即否定實質的主張—所謂實質,含有整個關連之意,因為在各種觀念的相互作用中,
爭論者能塑造、歪曲或貶抑真正的理想與遠景。但是言就等於行嗎?言能與行的有形結果相提並論嗎?
      瞧瞧,鮑羅廷上述嚴密推論的注腳是正在無情地指控美國開國元勛、十八世紀的民主政治、以及自由社會
主義的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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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力量。我很瞭解他那冗長的非難,是對民族主義的民主主義的「壓抑」戰術,也是老練的政治推銷術。按今
日所熟知的說法,就是以「攻心」來證明他主張的正確;他所殺述的事實,依我看來皆不新穎。鮑羅廷在另一
方面卻承認自由派參加共產主義計劃的必要性。他認為如果沒有歷史的根據,且在沒有共產黨徒的世界上的重
要地方也沒有較堅定而巨大自由派的影響與力量(當時多數人的心目中視共產主義為極端的虛無主義),如果
沒有百萬富翁的德國社會主義者教父亞力山大• 赫普漢的說項,天降救星將庸庸的佛拉基米爾• 伊里奇(譯註
:列寧之真名)變成偉大的列寧(譯註:列寧乃其亡命時所取之名),那麼,德國參謀本部也不會把這個被放
逐者及其親信用密封的火車送返俄國,使俄國退出戰爭,並減輕帝俄一九一六年以後遭受一連串慘敗而痛恨德
國人的心情。一九一七年,德國僅在東普魯士一地,就俘虜了十萬帝俄佃農兵。這是多虧了中間派人士的爭吵
,社會主義的右派與左派和帝俄各中間派系的聯合,特別是克倫斯基的優柔寡斷與疑懼不定,以及孟什維克人
士在緊急關頭不能團結的內訌。當時,孟什維克雖稱少數派,其實是多數派;而布爾什維克名為多數派,卻是
少數派。假如孟什維克取巧猶豫,順應了當時真正潮流,則所謂「偉大的俄羅斯共產主義革命」就不會成功。
      列寧的新經濟政策,事實上是一項退卻的政策和他公開宣佈政策的一種妥協,而他卻雄辯著說,這個政策
是在於重新改組,鞏固團結,以求更大的進步,列寧曾坦率的說,真正的革命家,就是那些願意使用種種策略
,詭計,非法方法,藉口及欺騙之人。他又說,有興趣研究那一時代大勢的歷史家當然可以問:你們本是少數
(孟什維克),卻自稱布爾什維克(多數),那是怎麼回事?這是因為我們瞭解人們的心理有一種弱點,即大
家所稱的「攀附慾」,攀附勝利的一方。除了為數較少、信心堅強而明確的人士外,世上充滿了好惡相剋的人
。我們雖然就人數而言實際上是少數(孟什維克),但我們容納了那些人,便變成真正多數(布爾什維克)。
      對我們那些「十足的局外人」而言,站在獲勝一方是很重要的,但是,維持我們的共產主義原則更為重要
,我們相信,如果我們命中註定要失敗,我們也許失敗時還懷著我們整個意識型態的熱情,革命烈士就是如此
塑造的。百分之九十九的知識份子很少能夠抱有這種熱情,因此,很少為主義而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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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也敏於察覺和把握種種機會,以適應我們的需要。當克倫斯基領導的社會黨人放棄了令人憎惡的沙皇
秘密警察,彷彿擺脫了一種傳染病之時,列寧卻很快地伸開兩臂,將他們擁入懷抱,以供我們驅策,並且比以
前更廣泛而有效地加以利用之。沙皇以前所慳吝與小心所賦予他們的行動自由,我們放手的給了他們。再者,
凡爾賽和約簽訂之後,不准德國的魏瑪共和擁有十萬以上陸軍,而我們卻有遠見,邀請了德國參謀本部的軍官
與我們合作,與我們的軍隊在俄境舉行軍級的大規模秋季演習。我們曾派遣參謀軍官到德國接受參謀官協調訓
練。再者和約本不准在德國製造與試驗其新武器,卻在俄境採用相同天候與功效的模擬戰鬥之下,加以試驗。
我們承認德國人優於擬訂計畫、訓練與作戰,所以我們不容僧惡意識從中作梗,來影響我們的需要與目的。我
們不痛恨德國參謀本部的心理狀態,因為事實上是存在的,同時,我們需要他們,也運用他們。
      鮑羅廷還指出,在亂成一團的社會黨人隊伍裡面,在世界上已有許多離經叛道之徒。英國、法國及歐洲其
他國家的社會主義領袖們,其黨的名稱有社會黨,基督教社會黨,過激社會黨等等,但他們皆非社會主義者。
當時英國工黨首領拉姆賽•麥唐納,一九二四年麥唐納出任首相時,非常高興的說:「明天英格蘭的所有公爵
夫人們都想要吻我」。及法國最著名社會主義的政客與領袖李昂• 布魯姆服裝、思想及生活方式,皆與道地的
資本主義者無異。他們跟上流社會相結合或交往,以被稱頌為貴族而躊躇滿志。甚至最初標榜社會主義的墨索
里尼,曾幾何時,即調轉頭來反對一切真正的社會主義,而德國的「國家社會主義」,原以社會主義為中心,
孰知初期蠢動即開始顯露其決非社會主義的徵象。
      鮑羅廷雖然斥責法西斯及納粹初期社會主義是社會主義之叛徒,但他說,背離社會主義的人們也有其精明
處、且有依據的理由。因為在一九二○ 年,世界上其餘各國的社會主義,皆日漸與蘇聯的社會主義不同,麥唐
納與布魯姆那一流人及同時代的若干其他社會黨人們,連同他們領導的黨及其自己的聲譽,成功後自然不會否
認那些使他們獲得名譽、領導權及陶醉自我的政綱與主張。可是據我(仍是鮑羅廷的談話)所見與所知,社會
黨人的內心深處卻十分明白:他們標榜的社會主義終歸無法實現,且會使得他們的黨羽和勢力在其統治的國家
內逐漸而實質地萎縮減少,祇有墨索里尼,受了加利波的瞎闖的冒險主義、加富爾玲瓏的政治手腕、以及他自
己天生誇張與好鬥性格等的鼓勵,始有過大的自信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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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更新於 2015-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