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一幢房屋尚在焚燒而火焰尚難撲滅時，我們就來擬具改進建築的計畫，這樣做法似乎有點不合常
情。然而聯合國卻認識到戰後許多新的問題會自然的產生出來，而解決這些問題也需要和爭取戰爭勝利時一
樣的思想、熱忱及理想的實踐。生中固然有死，但死中亦有生。
      我們中國，雖則多年來為死亡及毀滅所擾，卻經常致力於完成一個政治及社會的體系，以期將來為最大
多數人獲致最大之幸福，今日世界上的各種政體，無論其屬侵略國或非侵略國，無不受到戰爭的無情考驗。
我們相信固然有些國家是經不起考驗的，但是所有的國家幾都表現了他們的弱點，而需要斷然的加以改革，
我國從前一位先哲說得好；「唯至聖與至愚者不變」。
      我們已經選擇了將來要走的路，我們痛下決心今後將永不再有列強剝削中國之事。我並沒有意思要重述
舊怨，但是實際情況卻使我不得不提及西方國家在過去對華的種種殘暴無恥的侵略，以及他們很難死心的幻
想，以為要得到中國人的心便是重重的來踢我們的胸懷。這種固執的愚行，無論為己為人是絕不能重演的。
美英兩國現在已認清他們的錯誤，於是便自願放棄那種最不公平的領事裁判權；所謂領事裁判權就是不承認
中國有與其他國家平等相處的固有權利。
      以國家來講，我們決定不再容忍外人的剝削，而在一國之內，我們一樣決心不容有國家或社會的某一階
層去剝削另一階層之事。富有資產並不能使富人有權去侵犯貧苦的人。而另一方面，中國這個國家並不相信
共產主義，或是希望在國內有共產主義產生。那些彷彿是人類的萬能藥膏的大多數的主義，對我們都沒有用
處。事實上中國人對若干歐洲國家日本及若干拉丁美洲國家所採取的各種集權主義，（近數年來和獨裁政體
實不無勾結）均不感興趣。我們的習性是對任何一種流行的主張都客氣地表示懷疑，例如許多人都以為是創
自亨利喬治（Henry George ）的單稅論，據說是相信世界的一切毛病均可由一種地價稅來糾正。
      在戰後的中國，我們雖不再容許國際或國內的剝削，但我們將使私人資本得到它合法的地位，因私人資
本可發揮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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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創造力。同時我們中國人，重視現實，充分認識這些基本事實。我們悠久的文化就是從現存而又合乎理
想的和諧環境中發展出來的。但是任何人都不得損人而利己，人民的權益應由累進稅率而得到保障，我以為
個人的收入超出合法的需要及免於匱乏的合理程度時，其餘的都應歸公，在另一方面，私人資本一定要予以
種種鼓勵，使之能發展國家的資源及企業─但是這一切都須與勞方合作纔行。至於一切公用事業則須由國家
經營。
      在中國每一重要政策，都要著眼於一極重要之事實，即我們是個農業國家，國內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
是直接間接的依靠土地而生活，其中直接靠耕種而生的人又佔絕大多數。這樣說來，國家要發達除非是農民
均甚康樂。可是現在他們正度著從最盛時期以來所未曾夢想到的繁榮日子。由於戰爭的影響，各種農產品的
價格均趨高漲以致農民的生活水準也提高到從前似乎不可能的程度，他們的孩子從前是很難得到一個求學的
機會的，可是現在均已進了學校，他們的住屋以前是僅蔽風雨，現在則已建得合乎衛生及安適。這些原是合
理的。
      我們要鞏固這些收穫。我們國內大多數人民的這幅較好生活的美景決不容許以往種種頑固的政策來使之
黯然無光，但是百利必有一弊，亦事之常情：當許多靠田地而生活的人發跡時，許多公務人員及被稱為智識
份子的男男女女都因物價高漲而感到謀生不易。不過這些人僅是屬於人口的一小部份；一日一勝利來臨時，
必可設法永久解除他們的困難，值得重視的就是我們國內一般民眾正走上進步和安樂的大道，我希望他們永
不轉向，絕對不因政府任何的措置失當而受到影響。
      我們現正努力建立一發展政治經濟的富有彈性的制度，這對於目前和將來都是很有用的。而這種努力早
在三十一年前中華民國成立時起即已開始，此後在戰時並曾繼續不斷。為了給國民更多及更好的機會得到一
種完美安樂的生活，現在正發展著，一種新的以民主思想為基礎的中國社會主義。這並非專事抄襲西方的社
會主義。中國所接觸的東西往往都帶有我們中國的色彩。我們不一定拒絕一切西方所有的東西，我們倒是很
願聽聽現代社會主義者的言論，特別是其中有許多主張與我們國父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中的民生主義不謀
而合的地方。我們整個的政治思想原是以三民主義為依據的。所三民主義就是民族、民權、民生。民族主義
的意義是一切民族及種族必須平等，互相尊重，及和睦相處。民權主義指的是人民必須有下列四種基本權力
，即選舉、罷免、創制、複決。民生主義便是說人民須有充分的衣、食、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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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便利。
      西方國家知道中國原是最先產生民主思想的國家，一定會大為驚異。其實遠在紀元前二千四百年，我國
古代的君主堯舜及大禹繼承皇位，就是依據民意而不是由於世襲的。在孔子前一千年的時候，就有一種明確
的攻治主張說是：「天聽自我民聽」，這無異是預料到若干世紀後的西方格言：即”Vox populi vox Dei”。
在遠古的時候，我國便有地方政府的制度，即郡縣以下的基層組織，這也就是我們現在，縱然在戰時，準備
實行憲政的基礎。孟子在紀元前四世紀即闡明他的學說：謂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盧梭於一七六二年
問世的「民約論」實有如我國黃梨洲於一六六三年所撰「南雷文定」的反響。黃氏於檢討政治思想之際曾嚴
格批評君主政體之不當。在「原君」一篇中，他曾詳論古代帝王與後來專制君主之不同；前者視國家為宇宙
之中心而後者徒以其本身為首要。因此，作者遂主張推翻此類統治者而建立民主政府。關於這一點還有很多
可以說下去，但我只要舉出數點就足以證明我的看法，那便是說中國具有民主理想遠較西方國家為早。
      我業已提及中國的社會主義，說明中國政治的方向。可是「社會主義」一詞使許多人聽了，便不免有如
驚弓之鳥。事實上，名稱雖然不同，但社會主義的精神數十年來確已對國民思想大有影響，甚至在內亂外患
的混亂期中亦復如此。但是它和共產主義卻毫無關係。中國人民並不接受那種劫富濟貧的老調，同時他們也
不相信這一種手段就會永久改善人類的貧窮和苦難。我們寧願使一切進步而不希望一切退化，早在此次戰事
爆發前，國父孫中山先生所定的「訓政」即已付諸實施，其目的便是要為憲政立下一個堅固和永久的民主基
礎。並且在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被迫而從事對日抗戰時，就已經獲致若干的進步。
      一九三八年在戰事進行中，國民參政會即正式成立，而為國民議會的前驅。該會由二四O名代表組成，
其中不僅有區域代表，包括女性數名，由各省市參議會選舉產生，並且有政府指定的學者及專家們。參政會
有修改及建議之權，現已成為國家生活的一股重要因素。該會最顯著的成就之一便是通過以縣為地方自治單
位的議案。正在本文寫作之時，參政會的權限及人民代表的數目還正在增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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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以縣為地方自治單位的新制度，其目的在使人民選舉他們自己的代表到地方機關去，以處理他們本
縣的各種事務，一旦地方自治的方案付諸實施，人民便可自由選舉他們的縣長。再者這種完全由民選代表組
成的各級參議會將來亦可推選代表參加國民大會，以採行並頒佈永久性的憲法，並選舉本國的總統。
      將來自最基層以至最高的政治機構，都會由人民自己去建立。因此目前新縣制制度的一切條例規章，不
僅是實現地方自治的一個步驟，而且是使國家走向民主政治的一大進步。
      有許多歷史悠久的組織，譬如同業工會等等，可以很有用地配合這種新的政治發展。數千年來它們一直
是我們社會及商業生活中的一大特色。在大城市中的同業工會可以彼沘相濟，解決會員問的爭端，因此也避
免了費用浩大的涉訟，此外在其他方面也裨益不小。所以我們建議要賦予這種機構更多的行政權力，同時政
府也可得到他們的經驗。
      至於文官制度，我也常發表強有力的意見。我不贊成某種任用私人的辦法。戰後我們國內的文官任用，
一定要以考績為唯一的依據。將來對於職務能否勝任，應該是從事公務的一個準繩。而決不能由高級官吏的
好惡私情而定。任用私人的惡例應該完全剷除。我不過一直贊成這種改革的一個人，好在這種改進現在已經
開始實現了。
      我國學者憑其歷代相傳的經驗，謂塵世萬物都在變化，甚至社會及政治制度亦要經過變質。因之今日我
國的思想家們認為：如果他們能創立一種規模，使得將來的政治組織都以全民的利益為依歸，那麼他們便滿
意了。
      中國的社會主義，如果你願意這樣稱它，其最重要的目的乃是在保持個人與生俱來的權利。唯有一般國
民都感到滿足，然後國家才能富強。可是要他們感到滿足就得保障他們個人的尊嚴和權利。我們所追求的是
珍重人格的價值，因此我們正在給予個人以日益增進的權力，俾能決定其本身及整個國家的前途。
      我們的國民性之一，便是做任何事要經過縝密思慮。那些有權指導全球四分之一人類的意向的人，既有
一個難得的機遇，同時也有一份可怕的責任。而今日中國已成為亞洲的領導國家，其所負之責任也就更形重
大了。如果他們謀取政治社會發展的計劃失之疏忽的話，那麼他們將不僅危及數億同胞的幸福，同時也會危
及世界社會的核心。我們人類所能想出的方法並沒絕對完美的。然而我們還是正在網羅國內聰明才智之士期
使我國戰後政治經濟的機體得以盡善盡美，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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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其易於調整而不致引起社會的動盪不安。我以為民主政治的意義就是代議政治。而「代議」這個字眼，我
以為是代表人民堅定不移的意志，而與一般政客的那種毫不負責、煽惑人心的口號迥然不同。此外在一個真
正的民主國家中，少數黨是不能不顧到的。我反對任何一種僅讓一個政黨永久享有絕對權力的制度。這種制
度可說是對真正民主政治的否定；民主政治是必須有自由思想和進步的，可是一黨制度就沒有這兩個要件。
只要是少數黨的行動無悖於國家的利益及安全，那麼它是應該得到思想與行動的自由的。
      再進一步來說，我們各個國家的民主制度，也沒有相互抄襲的必要，當然它們都必須遵循民主的基本原
則，但是每種民主制度也必須適合其本國特殊的國情。因此我們中國的民主制度雖然無疑的受了哲弗遜總統
的機會均等與個人權利說的影響，但將不會純粹是美國民主制度的抄襲。它將有我們本國的泥土味，並表現
出中華民族的智慧。它必須符合中國本身的需要，並適合於我們目前的環境，而目前環境必然是與我國過去
最好的傳統相關聯的。
      由於我國已克服種種極大的阻礙而獲得如許成就，所以我們面對未來具有充分的鎮定和信心。當前的困
難雖大，但是有了我們民主友邦技術及資本的援助，我們自信是能夠解決我們本身的問題的。戰爭的機運已
使中國第一次得與列強並駕齊驅，而由於持久不屈的抗戰，我們終於贏得了這頭等國的地位。此後我們自當
更致力於改善世界秩序以保持這種成果。
      在當前，這個舊世界正呈瓦解狀態，國與國之間都不惜以破壞手段爭取霸權名存而實亡的國防聯盟，姑
無論它的缺憾如何，在其世界和平的觀念，實還有我們應該好好加以培植的地方，空談國際平等和正義的從
不乏人；而國際公約簽字國也從沒有勇氣去實行各國代表們在會議桌畔所鄭重商訂的原則。中國、阿比西尼
亞、西班牙、波蘭及其他軍事力量薄弱的國家都成了侵略者的犧牲品，而各民主國家本應從嚴重的局勢中看
到其自身的命運的，但除了一些毫無結果的抗議外，也一無作為。因此我希望我們勝利的時候，我們會得到
一個教訓，就是：「不經一塹，不長一智」。當此黎明將臨的新時代，難道我們不能同心協力，共謀政治的
修明，獲致全人類永久的幸福，因而創造一充滿新希望與更崇高之理想的新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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