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來源：卷二十四    演講
隸屬章節：演講＼中華民國四十年

——中華民國四十年九月十日在陽明山莊講——

要旨
    一、在黃埔軍校開始時期，最注重的是軍隊紀律和革命精神。

    二、我們此次軍事失敗，完全失敗在軍紀廢弛。
    三、擊潰匪俄的人海、火海戰術，唯有重新建立軍紀，恢復革命精神。
    四、過去對共匪人海戰術失敗的原因，在未了解「對敵人寬恕即是對自己殘忍」的原則。
    五、我們官兵對共匪人海戰術發生心理動搖精神頹喪的原因：
        （一）我們的軍事教育沒有注重戰爭哲學。
        （二）我們的軍事教育沒有注重軍隊紀律。
    六、戰爭哲學的要旨：
        （一）戰爭的本質是仁愛，而方法是殘忍。
        （二）戰爭的目的是和平，而手段是悲慘。
        （三）戰爭哲學的普通原則，要以更殘忍更悲慘的方法和手段去對付敵人。
        （四）戰爭哲學上，除了「生」與「死」的基本問題，就是「仁」與「忍」二字為其中心論點。
        （五）軍紀，就是貫徹戰爭哲學思想的一個基本武器。
    七、軍隊如果沒有軍紀和精神，即有最新式優良的武器，亦不能抵抗敵人。
    八、軍紀是公正而平等，嚴明而平情，決非殘忍無情的。
    九、反攻大陸消滅匪俄，在建立根於三信心而自動自發的軍紀。

---------------------------------------------------P.214---------------------------------------------------

本文
    「說軍紀」這篇訓詞，是在民國十三年六月黃埔軍校開學不久的時候對全校官生所講授的，現在略加修訂特別提出來給大家研讀。因為我覺得我們這次在大陸失敗的原因雖然很多，但是只從軍事方面來說，最大的原因，實在是在軍隊的軍紀廢弛，精神渙散，才釀成今日這樣的慘敗，使得國家民族全體同胞要蒙受這樣空前的恥辱和屠殺。在黃埔軍校開始的時候，最注重的是在軍隊紀律和革命精神，可惜後來從北伐統一，以至於抗戰勝利，無論部隊和學校就很少有人特別注意了。其原因就是主持教育的人，根本就沒有深切了解軍紀究竟是什麼？其作用究竟是如何？並沒有去切實研究。因此一二十年以來，我們的軍隊只靠著一些軍事技術，學著外國的一點軍隊形式，就自命為是一個軍人，編組起來，也就算是一個軍隊，對於軍隊的命脈——軍隊的紀律和軍人的精神，卻完全忽略拋棄了。像這樣軍紀廢弛，精神渙散的軍隊，是沒有不打敗仗不被淘汰的。
    前天我在陸軍大學第××期生畢業的時候，也宣讀了這篇「說軍紀」，當時讀完之後徐校長就很有感觸，他很沉重感歎的對我說：我們這回軍事失敗，完全是失敗在軍紀廢弛，如說我們對付不了共匪的人海戰術，也就是因為沒有軍紀的原故。現在共匪投入韓國戰場以後，它的人海戰術竟為美國軍隊所拘束住了。這是不是他真的為美軍的火海戰術所抵消掉了，當然他的人海在火海的面前也就畢竟無法應付無可奈何了。不過共匪現在仍能在韓國戰場上維持下去，並沒有完全消滅，也沒有整個的被擊潰下來，這就不能說共匪如從前一樣的烏合之眾，亦不能說他是不堪一擊的平常土匪一樣的東西。這當然是有他東西所在，在這樣火海之中，還能使他的軍隊維持下去；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呢？這也不能不說他是有軍

---------------------------------------------------P.215---------------------------------------------------

紀所在了。但是他有一最大的弱點，就是他所謂軍紀，只是用強制脅迫殘忍無比的手段驅逼著它的官兵去送死拚命，勉強維持一時而已！徐校長又說：在我們將來反攻大陸的時候，如果共匪還沒有受到美軍徹底的擊敗，那共匪還是一樣地要用人海戰術對我們來作他困獸之鬥，我們究竟用什麼方法可以打敗它消滅它呢？我們此次失敗有許多人說是敗在共匪慘無人道的人海戰術，我們將來如果還是和過去一樣的打法，那我們仍舊無法把握著勝算。況且現在共匪和俄帝合幫，同惡相濟，將來就是共匪的人海戰術，被我們打敗了，共匪的人海後面，還有俄帝的火海，那我們又有什麼方法去打敗它驅除它呢？我們對匪俄的人海之後繼以火海的戰爭，除開加強我們的人力、物力、學力和精神動員以外，在軍隊來說，那唯一重要的武器就是今天所宣讀的這篇「說軍紀」了。我們只有來從新建立我們軍紀的根基，發揮我們軍紀的力量，來恢復我們革命的精神，強固我們軍隊的命脈，那才可以對抗敵人的人海和火海戰術而加以完全擊潰。徐校長這一番話，我相信他是很有感慨，很有研究才說的。但是大家要知道我們在民國三十五年開始剿匪的時候，我們也曾經發揮過強烈熾盛的火力，最初從隴海路以南地區，把大股的共匪打到了隴海路北面，後來直打到黃河北岸；山東半島的共匪，當時幾乎都被我們消滅了。不過那時我們所使用的火力和現在美國軍隊所施用的火海來比擬，那當然太遜色太有限了。當時我們只是有限度的火力對付共匪無限度的人海，匪是不管什麼人道不人道，更不管什麼同胞不同胞，他只知道一批一批地驅逼著他的官兵，排成人海，向我們衝殺，而我們自己在陣地裏的官兵，看著那一批一批的匪徒在我們陣地面前倒了下去，反使心傷手軟起來，認為這種殺傷實在太不人道了，因之造成了我們軍隊心理的動搖，和

---------------------------------------------------P.216---------------------------------------------------

精神的頹喪，卻沒有仔細地估量一下，如果我們不能盡力的殺傷敵人，那敵人就要來殺傷我們消滅我們，就要使我們整個國家，全體人民，將會如何遭受殘殺，遭受鬥爭，遭受污辱，遭受空前無比的浩劫，這個浩劫之大，決不是在陣地上那些死傷的數字所能比擬於萬一的。現在大家的父母、兄弟、姊妹、妻子、親友，都被淪陷在大陸上，關進了屠場，匪要殺那一個就殺那一個，匪定什麼時候要殺你的父母兄弟就什麼時候殺你的父母兄弟，成千成萬的同胞都戰戰慄慄地面臨著死亡的邊沿，甚至還痛苦到求死而不可得的地步。大家想一想在我們失敗以後，國家民族所受的侮辱和全體同胞所受的浩劫，簡直無法形容，你們要知道這種空前浩劫是不是人道呢？還是不人道之極的悲劇呢？試問這樣悲劇和浩劫，是怎樣形成的呢？可以說這完全是由於我們一般軍隊不守軍紀，既不知軍紀是什麼東西，又不知戰爭是什麼意義，既不能明白自己的責任，又不能認清敵人的凶惡，這真是所謂對敵人的寬恕，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無怪乎我們就要為共匪這樣人海戰術所挫敗了。
    我們官兵的心理動搖和精神頹喪何以會「至於此極」到這樣地步呢？這第一個原因就是我們的軍事教育沒有注重戰爭哲學，根本不懂得戰爭究竟是什麼。第二個原因，那也是軍事教育沒有注重軍隊紀律，根本不了解軍紀的精神在那裏。我們有著上面所說的兩大原因，所以一遇著共匪的人海戰術，我們就心慌意亂，手軟腳酸，沉不住氣了。因為這樣心志一經動搖，就要受到今天這樣悲慘無比的失敗，大家試把共匪現在所加於大陸同胞身上的殘忍，如和以前共匪在戰線上所施人海戰術的兵士死亡率，比較一下，孰輕孰重，就自然不難明瞭仁與不仁，忍與不忍之所在了。大家應該知道戰爭的本質是仁愛，而戰

---------------------------------------------------P.217---------------------------------------------------

爭的方法是殘忍的；戰爭的目的是和平，而戰爭的手段是悲慘的，而且是野蠻的。因為要達成其久遠和平的目的，所以不能不忍受其暫時的悲慘。須知這殘忍的方法，就是要實現其仁愛的本質。所以敵人在戰場上的手段越殘忍，我們如沒有比他更殘忍的手段，就不能勝過敵人，或許還要被敵人打敗了。因此，我們必須要有比敵人更殘忍的手段，才能克制敵人，戰勝敵人；亦惟有這一個方法，才能消滅戰爭，達成和平的目的。這是古今來戰爭哲學一個極普通的原則，否則，就不成其為戰爭了。大家更要知道戰場是最悲慘的世界，戰爭是最野蠻的生活。但是你如果對敵人講仁愛，那你就要為敵人的殘忍所克制；如果你在戰場上講人道，那你就要為野蠻的敵人所消滅了。所以說「戰，危事也」，未戰之前，必須要審慎，要鄭重，總要用政治一切方法，來避免不人道的戰爭才行。但是政治方法用盡了，敵人仍要用他的武力來滅亡我們國家，阻礙我們主義，而我們不能不作戰的時候，那麼戰爭一經開始，就只有殘忍對殘忍，野蠻對野蠻。必須以比敵人更殘忍的手段，來克制殘忍的敵人；而必須忍受最悲慘的戰況，方能主宰最野蠻的戰場，來消滅這最不人道的戰爭，這樣方能保衛民族的生命，恢復國家主權，實現我們主義，達成和平的目的，這才是實現戰爭的本質——仁愛，就是古人所謂「止戈為武」。惟有這樣，才可說是真的能發揚我們仁愛的精神。戰爭哲學上，除了「生」與「死」的基本問題以外，就是「仁」與「忍」二字，為其中心論點。大家更不可不有體會和認識這個哲學思想的重要了。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是為作戰指揮官而寫的，他說：「指揮官在戰場上的整個感覺，都是會使他個人精神和肉體的能力，趨於解體的。所以他必須忍睹傷心慘目的鮮血犧牲，而不為所動。又因其左右周圍的人，在同樣情形之下

---------------------------------------------------P.218---------------------------------------------------

，更是直接間接的以其各人在戰場上所得的印象、情感、焦慮和希望來影響他。此時只有理智，才能使他強自鎮定。這種鎮定的力量（理智），就是大丈夫的本色（威嚴）。最高的自尊心，及其內心深處，時刻不忘完成他一個富有理解力的慾望所致。」讀此更可知指揮官在戰場上，應該要怎樣的忍心與理智，方能不愧其為一個作戰指揮官，而免於世人的詬病哩。大家切不可再如過去那樣看見共匪人海戰術的殘忍悲慘，就心理動搖，手足無措了。這種宋襄公的婦人之仁，在戰史上是最恥辱而不可寬恕的事例，不僅是要貽笑大方，而且是貽羞萬世，大家還能不了解麼？為什麼大家當時不能了解這一點呢？這就是我們平時沒有注意戰爭哲學，也不知道軍紀的重要，所以得到這樣一個慘敗的結果。從此我們軍人更要知道戰爭哲學的重要，它不僅是關係著整個戰局的成敗，而且還關係著整個國家存亡和民族盛衰的問題所在。而軍紀就是貫徹戰爭哲學思想的一個基本武器。大家能再不注重軍紀，嚴守軍紀麼？
    這篇「說軍紀」的講詞，至今已經有二十多年了，當時我引用了幾句話至今格外要注重的，就是這裏面所說「疾雷破山風震海」、「大水稽天」、「大旱金石流、土山焦」，這幾句話是引用莊子所說的，這就是說一個人，如到認識了真理認識了主義以後，就是到了「疾雷破山風震海」亦可以不驚，「大水稽天」亦可以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亦可以不熱，也就是說精誠之至，自然會行所無懼，任何險惡環境，都不能動搖我們的意志和頹喪我們的精神了。這幾句話，如照現在的戰爭來說，所謂「疾雷破山風震海」也可以說是火箭飛彈，「大旱金石流、土山焦」，也可以說是原子放射。我們將來可用什麼方法來抵禦今後戰爭的火箭飛彈和原子放射呢？當然我們也要設法持有這種武器，來抵禦敵人，並

---------------------------------------------------P.219---------------------------------------------------

且更要研究這種武器的學術，來擊敗敵人；不過我們的軍隊如果沒有軍紀，沒有精神，那我們就是有了這些武器，也不能抵抗敵人，且會要被敵人消滅。反轉來說，只要我們能軍紀嚴明，精神團結，那即使沒有這種相等的武器，我們也可以抵抗敵人，而且還可以擊敗敵人，恢復我們失土，復興我們民族，保全我們軍譽。這不要講得太遠，就是我們大家親自所經歷的對日抗戰，日本所有的武器，我們所沒有的很多，就是我們剿匪戰爭，我軍所有的武器，共匪所沒有的也很多，為什麼我軍會被共匪打敗，為什麼我們抗戰倒會得到最後勝利呢？這豈不是哲學思想，革命精神和軍隊紀律的力量，勝過武器物質的力量麼？至說軍紀，那就特別要了解軍紀的精神，和軍紀的根基所在。我們所需要的軍紀，決不是如共匪那樣用暴力驅逼，而被動消極的軍紀。我從來不同意如一般人所謂軍紀是殘忍而無情的，必定要使士兵怕班長的棍子，甚至於怕敵人的槍砲，作戰時排列成密集部隊，作集體的衝鋒，時時要由一個軍官緊靠在部隊後面督戰，如果有人退後或落伍，就立刻用手槍或刺刀，當場格斃之說的這種軍紀。這種軍紀決不是我們國民革命軍所需要的軍紀。我以為軍紀是公正而平等的，亦是嚴明而平情的，決不是殘忍而無情的東西。所以我們所需要的是根於三信心而自動自發的軍紀，我們是要真正能有精神，有主義，同生同死，上下一體，同患共難，生死不渝的軍紀。我們今後作戰，無論剿共，無論抗俄，無論準備第三次世界大戰，如只就軍隊本位來說，那只有徹底整頓軍紀，建立軍紀和嚴守軍紀之一法。凡是一個軍隊，如要攻必取，守必固，獲得最後勝利，那惟有能永久保持著這個三信心自動自發的軍紀，才能疾雷破山風震海而不驚，大水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上下官兵且能人人以死為樂以死為榮了。至

---------------------------------------------------P.220---------------------------------------------------

於像共匪那種徒以嚴刑峻法來驅逼士兵去拚命送死的軍紀決不是真正的軍紀，只可說是殘忍慘酷的假軍紀，這種假軍紀，或亦能生效於一時，然而這種軍紀的維持，只是短暫的，隨時可以失去控制瓦解崩潰的。所以今後我們要講求軍紀，整頓軍紀，務使我們一般官兵能先培植三信心為其根基，使之能自動自發底嚴守軍紀，發揮高度軍紀的功效，那才能反攻大陸，消滅匪俄，達成拯救大陸同胞的目的。
    據今天所講的，我們對過去軍隊失敗的原因，已經獲得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失敗於軍紀的廢弛；也獲得了一個今後努力的方向，就是要從新整頓軍紀，根本建立軍紀。大家要做一個雪恥圖強的革命黨員和革命軍人，除了注重新的學術以外，一定更要能特別整頓軍紀，建立軍紀。尤其是各級將領必須從本身整頓開始，否則無論你怎樣說整頓軍紀，建立軍紀，也都是空談，不會見效的，所謂「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希望大家能徹底覺悟，實實在在的以身作則，從新來研究戰爭哲學，建立軍紀，必須這樣，我們方能達成國民革命的第三任務。

---------------------------------------------------P.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