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教育與軍事教育制度之提示

    我平生最感覺對國家抱愧的,就是三十年來,沒有建立起一個有生命、有體系、有定型、而又完整的軍事教育制度!這三十年間,也可以說是年年戰爭,時時為前方戰事所困擾,對軍事教育,無暇兼顧所致;雖然其間我也曾經對軍事教育與制度,不斷的有方針和宗旨,指示給主管軍事教育的負責當局,總因為我自己不能親自主持,結果多是有頭無尾,事不副志!這是無可諱言的。
    這次大陸革命失敗,我在「教育對於革命建國的關係」中,曾經指明其教育和文化的失敗,為革命失敗的根本原因;因為普通教育,就是軍事教育的基礎,如果普通教育失敗,那對軍事教育自必有嚴重的影響!但是平心而論,我們歷年軍事教育的失敗,不能完全歸咎於普通教育,而應該由我們歷任軍事當局,及其統帥,與主持教育的將領負其全責。不過往者已矣,追悔何益!只要今後能夠痛下決心,從速著手,改革軍事教育,建立教育制度,以求其所以完成國民革命第三任務之道,補過贖罪,則時猶未晚。
    上次我在國防大學講話,已經簡略的提出軍事教育是由哲學、科學、兵學,三種學術融會而成的要旨。而且必須以這三種學術,相互聯繫貫通,纔能成為一個有生命、有體系、完整而又有力的軍事教育!我們從前的軍事教育,可以說只是僅限於後者的兵學一頂,同時那種所謂兵學,又都只是從外國抄襲過來的;而我們抄襲他、學習他、仿效他的時候,並沒有正確和一定的目的,也沒有為本國軍事教育久遠著想,更沒有獨立自主的精神,所以東鱗西瓜,食而不化,卒見其支離破碎,毫無所得,最後結果,只有失敗而已。今天我要特別為大家指出的,是哲學、科學、和兵學在軍事教育中,相互關聯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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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今後我國軍事教育的得失與國家興亡、革命成敗的關係,這就是我所要講的今後軍事教育的根本問題。

    現在第一要先講哲學。
    大家對於哲學的觀念,總以為哲學這東西,是過於玄深幽渺,不易學習的學問,甚至還認為是唯心論。但是據我個人的解說,哲學是窮理明德之學,其效則見之於誠意正心修齊治平。至於我今天為大家所講的哲學,是屬於革命軍人所應具備的哲學,那就是軍事哲學,亦就是戰爭哲學。這戰爭哲學的研究工夫,就是戰爭精神和戰爭道德的修養,只要其修養有得,那他對戰爭的思想,自能靈明澄澈,而其對戰爭的行動,亦必堅定果敢,對於生死存亡、禍福成敗的重大關頭,皆能一本於其平時的信心與修養,所謂「配義與道,無是餒焉」,絕無猶疑不定,或臨難苟免的妄念了。大家更要瞭解,戰爭是陰性的,並不是徒恃陽剛的勇氣所能取勝的;而他又是尚詭道的,亦不是純尚仁義的正道所能成功的;所以他的事理經過和機勢變化,乃是至隱至微的,如果不能窮理研幾,稍不留紳,就會陷於至危的絕境。所以中庸說:「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現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我以為這一段話,完全是說明了戰爭哲學修養的要領。在這裏我要舉出馬漢在其海軍戰略論裏引證查理大公的一段話,查理說:「有些大軍統帥,往往在想定時,忽略所處之各種情況,一旦急需作決心而付諸命令的緊要關頭,仍是搖擺不定。當此緊要關頭,一面必須作迅速的判斷與下定決心的時候,而一面又要顧到各戰線之戰果,以便在同時間內,選取最有利的行動。如要發揮這樣當機立斷的才能,只有精通戰略(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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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哲學與戰爭科學修養)之大將,纔可以達成其任務。因為要能將戰爭科學之運用,配合本身之經驗(修養),當場決定,而堅持不移,只有平時修養最有把握的人,纔可做到;因之最偉大的成功,乃是從最艱苦(學習與修養)的奮鬥而獲得的。」拿破崙說:「在戰場上最愉快的靈感,只不過是一種回憶而已。」我以為這種回憶,決不是只指其本人作戰經驗,而乃包含著一切戰史研究以及哲學和藝術的修養在內。所以戰爭藝術,要到了應用戰爭原理,於特殊作戰場合,而能自如恰當、了無貽誤的境地,纔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的時候。所以馬漢說:「藝術不像科學的定律,永遠產生同樣結果的;而藝術是從人的智慧中,自然發揮出來的。所以講大戰的指揮是一種藝術,乃是出發於人類的智慧靈感,以適應各種不同的環境,當然是有其原理存在的;但是其原理的效果,完全是以戰爭藝術家的天才和適應各種現況的本能而成的,因之公式的定律,在作戰上有許多是不適合的,即使他是最優良的成規(定律),也不能刻板的抄襲來用,而全賴於其對原理運用如何而定。這是原理與定律二者性質完全不同的所在。」由此乃可以說,哲學是原理的,而科學是定律的;所以我說戰爭藝術,乃是屬於精神領域(超乎物質之上)的,亦就是屬於哲學範疇的,我們必須以哲學修養為其基礎,纔能達到藝術化的目的,乃不致誤認藝術化是一種弄花樣——當作調槍花來看。惟有這樣來講求戰爭藝術化,乃不至於舍本逐末;亦惟有這樣的藝術化,纔有確實的把握。故身為將帥的,更不可不有哲學為基礎的精神修養,持其志,養其氣,來隨時研幾窮理,隨時體仁集義,以求至乎「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的境域。這就是大學所說的「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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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亦可說這一段話是為戰爭哲學而設的定義。我且常認為學庸與孟子、孫子、吳子,都是研究戰爭哲學的基本書籍,而且他亦是研究戰爭科學的精神和方法不可或缺的書籍。
    在講戰爭道德和戰爭精神修養以前,大家首先要知道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精神是什麼?這個傳統精神就是 總理在桂林回答馬林所講的「中國有一個道統,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相繼不絕,我的思想基礎,就是這個道統」。而 總理也自承其是這個道統的繼承者。 總理認為中國軍人固有的道德,就是他在講「軍人精神教育」的時候,所指出的「智仁勇」三達德,而孫子所標示的「智信仁勇嚴」的武德,是以仁為中心的;而董仲舒所講的「仁義禮智信」的五常,則是以仁居其首位;這就是朱子所說的「人之為心,其德亦有四,曰仁義禮智,而仁無不包」一樣的意思。所以說不論這種道德條目,怎樣異同,其發源都是出於一個仁字,而其所表現的具體行為,則是一個禮字。簡言之,仁是禮的本原,禮是仁的表現,所以孔子講「克己復禮為仁」。孟子也講「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沒有仁字,那禮就成為虛文,所以說「人而不仁如禮何!」如果沒有禮字,那仁也就沒有標準,所以說「恭而無禮則勞,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因此,我在倡導新生活運動之初,就以「禮義廉恥」四維,來作我們道德表現的標準。總之,我們先聖往哲,是用「仁以自任」和「禮以坊德」,來詔示我們民族後世的。
    至於孫子所說「智信仁勇嚴」的武德,雖然沒有特別標出一個禮字,但是我以為嚴字,就是禮字的準則,所謂「嚴以肅眾」,和「嚴以律己」,以及「齊之以禮」,這都是表示禮與嚴是有密切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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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更新於 2014-0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