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來源：卷十九    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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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民國三十一年三月九日出席中央擴大紀念週講——

要旨
    一、此次訪問印度所得之觀感。 
    二、印度內部的情形：
        １·甘地不合作主義，在求印度之自由平等，即在求積極的與英合作。
        ２·印度各派教徒之不統一，由於人為的不自然之原因為多。
    三、對於印度民族抗戰意志與心理之觀察：
        １·有一致抵抗軸心侵略之決心。
        ２·要求英國予以政治上之實權，藉以發揮其精神物質的力量。
    四、指陳印度民族解放必由之路，與英國現行政策應有之改變。
    五、新嘉坡爪哇失守後，太平洋戰局可能之演進。
    六、這次大戰是精神物質二種力量的決戰。
    七、說明中印兩大民族關係之密切，與解決日本問題之途徑。
本文
    今天趁紀念週的機會，要將我這次訪問印度所得的感想，以及自從新加坡陷落以後，太平洋戰局的轉變各點，報告於各位。
    我這次留駐印度，時間在半月以上，所經過地方的見聞與考察所得的材料，都相當繁重。今天限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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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能詳細報告，現在特提出幾個要點，簡單的對各位說一說：我們這次往訪印度，印度的政府與各黨派領袖對於我們都是十分誠摯的歡迎，無論談話之間或其他一切行動表現，都是真誠坦白，使我們十分感激！尤其是一般社會民眾，見了我們，如同見了他們自己的同胞國人一樣，表示分外的親愛與懇摯。當我們到新德里以後三天，尼泊爾王知道了我們到了印度，立刻派他在印度的王子特來向我致敬歡迎，並將他自己親自獵獲的一張虎皮，贈與我國政府，表示他嚮慕念舊之意。後來我們從新德里再到西北邊省——印度與阿富汗交界的地方去視察國防要塞，看到當地的西藏人、尼泊爾人、尤其是不丹人各族長老，有許多年在八十歲以上的老者，都來歡迎我們，表示格外的親熱。這是我們不到印度所不能得到的舊日國民的深情厚誼，是我們此行所最感快慰，亦是平生最值得紀念的一件事！尤其當我與印度朝野各黨派、各宗教領袖與各王公談話時，他們對於中國五年的抗戰，認為是亞洲人最光榮的一件事，有形無形之中，無不充分流露出他們同情仰慕的心情，由此可見我們這五年以來，對日抗戰所得的國家威信，在國外已經發生了如何震烈的印象！這一點，我們如不到外國，是不能如此親切知道的。這都是我們 主席領導著我們國民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
    其次對於印度內部的情形，講起來恐怕掛一漏萬，今天亦不能詳細的報告，但可以拿幾句最緊要的話來概括說明。對於印度，我們在國內常聽到兩句話，一句是說印度內部自身不能統一，所以在政治上不容易獲得解放；一句是說印度人不與英國合作，所以對德日抗戰，不見得發生多大效果。對於這兩句話，我到印度後特加注意考察。據我所得的概念，其實際情形並非如此。關於後者，我可以拿我和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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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談話來說明。我當日與甘地先生談話，共歷五小時，我曾經問他所提倡的不合作主義，是目的還是方法？是消極的還是積極的？他答覆我說：「我的不合作主義，乃是一種方法，若講到實際目的，我不僅要與世界愛好和平的人類合作，而且要與英國人合作。」由此一語，可知甘地的不合作政策，不是消極的和仇英的，而是積極的、要與英國合作的。而且他對於英國人平時宣傳他不願與英國合作這句話，實在是他所極不願意的，他的真意實在是要與英國合作，而其目的，當然要求得印度民族的自由和平等。
    至於說印度內部不統一的話，尤其是說印度教徒與回教徒不團結，不一致；我到印度後亦特別注意考察這句話的真象。當我在新德里的時候，他們政府將所有印度各黨各派領袖與各地重要王公，都從各方面很遠道的約集起來，與我見面談話；據我所得的觀感與認識，可以總括一句話說，外間所謂印度內部不統一也者，我以為是不自然的，就是人為的為多。這種情形，從什麼地方可以看出來呢？他們現在國民大會——就是甘地與尼赫魯先生等所組織的，即從前印度國民黨，但現在國民大會的會長阿薩德先生，他就是最有智識，最有地位，且曾在近東、埃及等地作過十餘年新聞記者的有名回教徒，由此可知一般所稱印度教徒與回教徒內部不相合作，或彼此仇恨甚深的傳說，並非完全是確實的。我可以說：他們宗教之間與階級之間當然有很多懸殊不相協調的地方，但這習慣上歧異的因素，並不是不能改變的，我以為這種不協調的情形，多半是不自然的，只要我們外來的人能夠瞭解他們，不去干涉他們，他們之間，自然而然會統一、會團結的！對于英國，亦自然而然會合作、會協調的！這是我經過詳細考察與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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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判斷所得的一個極忠實可靠的結論。
    復次，講到印度對於現在抗戰的情形以及他一般民眾抗戰的意志與精神是如何？這一點想必也是各位所亟欲明瞭的，趁此機會，兄弟亦可以簡要的告訴各位。印度民眾對於抗戰的情緒、心理與精神，可以從兩方面來觀察：一方面他們對於抵抗德日義侵略者的心理與意志，是一致的，而且是堅決的；但一方面他們在英國現實的統治情況之下，在他們的政治權益沒有滿意的取得以前，要他們在精神上如何積極的抗戰，當然是不行的，這是因為他們反對英國現行的統治政策，所以對抗戰表示消極，但所謂消極，並不是說他們有了力量不使用出來，對於德日侵略者不予以抵抗，而是說他們在現實的政治情況未改變以前，不能發揮力量，對於抗戰，實在是陷於無能為力的境地！故只有在精神方面，表示反抗侵略而已。我到了印度以後，和他們各方面的領袖談話，總括起來，可以得到下列一個結論，就是他們明白的說：「我們決不是反對抗戰，亦不是要反對英國人，而是反對英國對印度現在的政策。但是印度全國人民，對於英國幫助中國抗戰不僅不加反對，而且是十分盡力贊助。然而現在我們所能贊助的，只限於精神上和情感方面的同情表示而已，除此之外，我們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操在英國人手中，所以我們無能為力。不過對於凡與中國抗戰有不利或有妨礙的事情，我們是不作的。」他們這種直率坦白的表示，實在是大有助於中國，亦即是大有助於英國，而為我們所深深感動的。我可以說：我這次訪問印度，至少已獲得了這一個效果。今後惟盼我們盟邦英國政府，能夠運用現在所已得的功效，順應印度國民普遍的心理，將現行統治政策，積極的改變過來，則他們對英國不僅不會再取這些消極的反對態度，而且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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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英國之事定必踴躍從事，努力以赴。必須如此，我們要求印度共同抗戰，纔能發生百分之百的功效！否則，印度對於抗戰，只能發生十分之三四的功效，其餘十分之六七的力量，就無從發揮。我認為這是英國最大的損失，亦就是我們同盟國最大的不幸！這就是因他們在政治上不能獲得實權，所以他們不知道抗戰是為什麼？因此，他們的精神力量，就無從發揮出來。但是他們在物質上，無論人力物力，卻不因反對英國的緣故，而不願貢獻於反侵略的戰爭；實際上英國現在對於印度的人力物力與財力，正在作盡量的利用，僅就軍隊一項而論，我考察他二年來徵兵的數目，已超過他們第一次歐洲大戰期間四年所出兵員的總數了。這種兵員數字，除了我們中國以外，其他各國是不容易得到的。但是在精神上，印度軍民無限的潛力，實在還沒有發揮到十分之一，這是我們反侵略陣線惟一最可惜的事情，而為我們盟邦英國目前亟應力圖補救的！
    總之，關於印度一般民眾抗戰的情緒如何？以及他們心理上精神上的反應怎樣？我現在可以將一位印度友人所說的話，作為這個問題的總解答。綜括他的意思：第一、目前英國人士誤會宣傳印度與英國不合作，這是印度所不滿的；其次，英國對於印度的精神力量，沒有真正的認識，這是造成英國不利形勢的原因，也是印度所表示遺憾的。由於他這種表示，我們就可以知道此次英領新加坡與荷屬爪哇之淪陷，並非偶然，而同時更可因此推斷將來世界的局勢，如何演變。當時我和他們討論到今後太平洋的戰局，我問他：「目前太平洋戰爭，如果日本戰勝，那日本和德國也許要會師印度，你們印度將怎樣應付呢？」他說：「我們很清楚，我們印度這塊肥肉，不僅日本要想來吞噬，而且德國更是垂涎萬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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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問：「你們還是要等到德國或日本侵略進來之後，希圖由德日侵略者手中求得解放自由？還是願意直接從英國手裏解放出來呢？」他說：「我們當然願意從英國手裏直接的解放出來，我們印度絕對不容許第二個統治者再來統治我們，如果我們印度一旦為德日所統治，那我們解放的日期就更渺茫了！」他又說：「我們印度人民雖不滿意英國，但對於德日，則更是深惡痛絕的。德國和日本，是帝國主義者中間最可惡而最討厭的！我們印度決不會受他的欺騙，等他們侵犯到我們印度之後，就可以使他們領略我們印度民族反抗侵略的精神力量，究竟是怎麼樣了！」他又坦白的告訴我：「在日本沒有侵略中國的東三省之前，我們印度民族對於日本有過一番熱烈的希望，希望他能作亞洲弱小民族的救星，擔負起解放亞洲的使命；但自從他一九三一年侵略你們東三省之後，我們從前這種幻想完全消失了！我們印度國民現在對日本的厭惡心理像對德國一樣，沒有什麼東西人種之別。日本人所謂『大東亞新秩序』這些騙人的話，在我們印度是絕對不會發生影響的。這十年以來，我們一貫的同情中國，尤其是自從中國抗戰之後，我們全印人民，無論何黨何派，無不希望中國早日獲得勝利，早日得到獨立！無論何人，決不致作妨礙中國抗戰的行動，所以凡是違反中國利益的事情，我們印度人不但不肯作，而且是不忍作的。」我說：「你們既然看清了這一層，就應該與我們中、英、美、蘇四國聯合起來，共同一致，來抵禦德日的侵略，以期將來在反侵略陣線上取得確實的地位，這纔是印度民族求得解放的光明大道。」他說：「我們印度民族無論在主義與民族精神以及各種環境上來說，當然是要積極的參加反侵略方面的。但由於過去歷史的教訓，使我們不能不有所躊躇。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我們印度對德國抗戰並不是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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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打倒當時的德意志帝國，實在是有很大的貢獻！而且英國在當時，曾經允許在戰後畀予我們自由，但是戰事結束之後，英國竟不履行諾言，而當時世界強國，也沒有那一國肯替我們印度說一句話！這未免使我們印度人太寒心了！」我說：「現在這一次世界大戰，與上一次世界大戰，形勢完全不相同了！這一次大戰，有為你們印度最切近的兄弟之邦的中國參加；我們中國向來是濟弱扶傾，重信尚義的，何況中印兩國到今天不僅是利害一致，而且是命運相同的，有我們中國的自由，決不會沒有印度自由的，這一點你們應該不必再有顧慮！」他說：「我個人是很明瞭這個大勢，但如果沒有確實的保障，實在無以取信於民眾。尤其是我們現在要鼓舞全印民眾的精神，使他們竭其全力來參戰，則印度現行的政治情況，實非改變不可，這是一個事實問題。」我聽了他這段話，不但表示同情，而且我對於這個事實，早就看清了。我在太平洋戰事爆發的兩週之後，就有一個很詳細的電報，懇切的告訴我們美國的友人，請他們轉告英國。我說：「這一次世界大戰——尤其是太平洋戰事爆發之後——英國必須徹底瞭解現在局勢，決非第一次世界大戰僅僅限於歐洲戰場可比！今後太平洋戰事，正在英、荷兩國殖民地內進行，所以英、荷兩國對於各殖民地內的民眾——尤其是對於廣大的、有歷史有精神和潛伏力量的民族，一定要從速賦予實權，採取切實的方法，使其力量得以充分發揮。然後纔能使太平洋所有的各民族，群策群力，來挽救目前的危局！」我並且對美國友人說：「如果英荷兩國，要在太平洋上利用當地的物力和人力，來發揮反抗侵略的功效，那他們對待殖民地的態度，至少要和你們美國對於菲律賓一樣，明白宣言，有限期的允其充分的自由，纔能激發他們對於民族本身的忠誠，來完成我們同盟國反抗侵略，永奠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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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的使命，現在菲律賓的首都馬尼拉雖然失陷，但我可斷言，菲律賓的戰事是不會了結的！此其原因，就是由於美國實實在在扶助菲律賓的獨立，而且最近，你們美國軍政長官又一再表示美國將來絕對保證其獨立自由，因此，菲律賓人是為自己的自由平等而戰，其所發揮的力量，自非英荷兩國殖民地的人民可比。」這是我在太平洋戰事爆發開始時，對於我們盟邦所進的忠告。現在事實證明，菲律賓的首都雖然失陷，菲律賓的戰事進行，雖已三月之久，而麥克阿瑟將軍，仍舊率領著菲律賓全體軍民，在堅強的抗戰，但是英屬馬來、新加坡和荷屬爪哇各地，卻先後都淪陷了！我對於我們並肩作戰的盟友，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忠，而且言無不誠的，過去我對於南洋一帶殖民地的主張是如此，今後我對於印度的主張也是如此。如果英國能夠以美國待菲律賓者來待印度，那印度將來對英國不僅可以做今日的菲律賓，效忠美國，共同抵抗倭寇到底；而且我相信他將來必會做今日的美國對英國一樣的與之同生死、共存亡；更不願意完全脫離與英國在政治上的關係，這是必然的趨勢。如此，我們同盟國無論對德對日作戰，印度一定可以作我們同盟國勝利的基本力量之一，一定可以在地中海、印度洋與太平洋上，發揮反侵略最大的功效！
    現在再要講到新加坡和爪哇失守之後，我們同盟國抗戰的形勢。現在西南太平洋上重要的島嶼，除了菲律賓還在繼續抗戰之外，其他英屬荷屬各地，多已淪陷！此後戰局如何演變，如何發展，我也可以引徵此次在印度和一位印度友人的談話，作為各位的參考。當新加坡已經失陷的時候，我和他討論到以後戰局的變化，他雖是一位文人，而不是軍事家，但他對於今後戰局和世界大勢分析得非常清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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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印度這個國家，實在是有人才，論其眼光之遠大，思想之深銳，並不在英美一般政治家之下——他說：「日本和德國，將來一定會來進攻印度，這塊肥肉他們是一定要來吃的！但要知道，如果日本和德國不來侵略印度，那他們崩潰或者還不致那樣迅速。如要他們軸心自尋失敗，就非要使他們快到印度來不可！」他又很用勁的說：「西方人到現在還沒有看清我們東方民族的精神力量！他們還是大夢未醒，以為要鞏固國防，打倒敵人，只要化幾千幾萬鎊金錢，和十幾年的時間，築許多堅固而不易攻下的要塞，造許多飛機大砲和兵艦，就以為金城湯池，可以高枕無憂了。我們固然應該知道：物質和科學是戰爭決勝的重要因素，但是最重要的一個因素，還是精神的力量！因為一切物力和科學，都是要有人的精神，纔能發生作用和他的功效，西方人卻始終沒有認識這一點，所以他們還在迷信物質，只在戰艦要塞上來想辦法；殊不知世界上這一次戰爭，就是精神和物質二種力量的決戰！而最後一定是精神戰勝物質，物質被精神打倒的」！他又說：「即以你們中國抗戰為例：我知道你們中國在五年以前，根本沒有新加坡這樣堅強的要塞，也沒有許多飛機戰艦，尤其是你們在上海等地，為了不平等條約束縛，平時都不許設防的，但是你們中國在上海那樣不設防的地區，竟能抵抗日本海陸空全力進攻到三個月之久，上海戰役以後你們更能艱苦支持到了現在四年半以上；這種歷史上的奇蹟，完全是精神的力量所造成的！因為你們中國有民族革命偉大的精神，所以纔能使日本深陷泥淖而不能自拔！日本在你們中國，消耗了約五年之久，他一隻腿已經陷入了泥淖不能自拔了，如果他再到印度，我相信他決不能像在中國那樣苟延五年，他就一定會迅速崩潰的！」他又說：「我們將來之所以必能使日本和德國崩潰，決不是如同英美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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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靠什麼堅固的要塞和精良的武器——物質的力量，而是要靠我們印度不合作主義，——我們精神的力量。這種力量，現在也許還看不出，到了最後，一定可以表現出來！」這是他當時與我談話的大意，各位不要以為他這一段是隨便說的，我們仔細研究起來，其中實在含有不易的真理。我們根據這位印度友人的談話，檢討今後的戰局，可以得到如下的結論：東方的民族，有東方特殊的環境和傳統的精神力量，我在太平洋戰事爆發兩週之後，電告英美友邦，就是秉此信念；到了現在，我這個信念格外堅定了！我認為我們同盟各國要達成反侵略戰爭的勝利，必須發揚我們的精神力量，尤其對於日本這個強盜，更非運用東方各民族全副的精神力量，是不易解決的！所以自從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後，各位同志必須認識我們中國在東方的地位及其所負的責任是格外重大，我更希望英、美各盟邦對於東方各民族的問題，必須從新考慮其態度，儘速決定其方略！這是本席此次訪問印度歸來的感想，以及觀察今後太平洋戰局的一點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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